Valeria✙潇

 

     特别设置的传送通道一闪而闭，两人稳稳落于岩山半山腰的平地上。能够准确地到达某个地方，传送阵的构成也会十分复杂，就连天使长级别的人也很难做到短时间内生成这样的通道，显然这是一早就准备好了。

     “不错嘛，好好地把人给带过来了。”

     在另一端等候着的是一位素未谋面的天使，衣装单一的灰色基调衬出令人不舒服的阴郁气质，说话方式更是让人不快。他半眯起像狐狸一样的狭长眼睛睥睨着面前的两位列车长，脸上一直保持着造作的微笑。

     十一号列车长——脸上布着雀斑的褐发男孩奥利弗抿着唇低下头，双手揉搓着衣角，眼神闪烁不敢直视这个对他提出了强硬要求的天使。

     八田侧过头督了瑟瑟发抖的人一眼，一步跨到了前面将他挡在了身后，直瞪着人的锐利目光里看不见一丝畏惧。

     “我确实是跟他过来了，不过，我可不是来帮你的。”提着帽檐将帽子取下抛到一边，他攥起双拳扬起嘴角，眼底逐渐浮现出浓浓的战意，“是来替他揍你一顿的！”

     任职列车长以来，他的力量基本都用在了对抗暗物质凝聚体，从未有过机会与高一阶的天使交手，他与伏见闹不愉快时，也不会真正地动起手来。所以这回除了被胁迫的怒火，那股与强敌打上一架的意欲也使他有些热血上头。

     躲在他背后的列车长闻言表情一怔，对面的天使笑容也凝固了几秒，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裹挟着炽热的犀利拳风已然迎面而来，他急退两步险险避过。不擅长近战的弱点令他在接踵而来的快捷攻击中落于下风，不得不先使用防御结界抵挡下猛烈的一击，随即拉开距离。

     “这可不得了。平日里彬彬有礼的列车长居然对乘客使用暴力吗？”对手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拍了拍衣服上粘到的灰尘，脸上的笑容却有些挂不住。

     “那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的列车只有一个乘客，而且那个乘客还不是你。”

     八田轻甩了甩砸在结界上震得有点生痛的手腕，重新摆好了进攻的架势。褪下列车长谦和自持的外衣，力量是那么顺其自然地在全身涌动，用尽全力战斗的畅快感像被他忘却了许久现在才突然回想了起来。

     “嚣张的小鬼可是会摔跟斗的，不配合的话就只能先让你动不了了。”

     似乎调整了一下情绪，天使狄克又恢复了平静的微笑，眼神透露出几分冷酷，从腰间抽出的枪和奥利弗佩戴的相似，但枪身要比那把长一点。他瞄准了八田所站着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当然他也料到对方能轻易躲开。

     枪并没有射出子弹，更像是压缩了空气再打出，然而被击中的地面升起了一阵黑色的雾气，紧接着地面迅速地下陷，在八田的脚边形成了一个小坑。

     被打中的东西会消失——这是八田对于腐蚀能力的理解。这个能力确实让他吃惊，同时也警醒自己一定要谨慎些应付，被打中的话可就完蛋了。

     第一枪只是警告，真正的战斗从连续扣动扳机伊始。密集的攻击紧随着八田迅速闪躲的脚步，把他控制在了远距离的范围无法逼近。如果做不到防御的话，直到体力耗尽，下一次的主动攻击都无从谈起。可是他的战斗风格从来都较为忽视防守，也找不到正确的防御方法。

     “你的话也许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才是最好的防御吧。”

     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话给了他提示，但他来不及思考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对他说的，竭力地躲开了角度刁钻的一击，手臂上的衣料却是不能幸免，袖子的一大块瞬间消散在了空气中，着实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趁着下一发空气弹仍未射出的空隙，他迅即调转方向往狄克的方向疾奔而去。

     目标竟然自觉地靠近，倒是省去了他费尽心思去追击的功夫，实际上这个能力运用起来体力消耗非常快。狄克暗暗地嘲讽了一下对手的愚蠢，移动枪口对准了试图反抗他的人，胜券在握地笑着扣下扳机。

     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已经冲到近处的人突然从眼前消失了。一枪打空，狄克的小腿却挨了重重的一踢，火焰瞬间燃起顺着长靴皮料蔓延而上。

     引诱敌方正面攻击再下撤躲开，然后将火的力量汇聚在脚上全力使出一记滑铲。不过是近战的惯用招数，但擅长远距离作战的对手很难马上意识到如此迅捷的攻击变换。狄克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跺脚灭火上，八田瞅准机会从地上一跃而起左腿发力踹飞了他手中的武器，就势一拳砸上了他的面门。

     两行鼻血唰地流了下来，狄克恶狠狠地骂咧了两句，虚伪的脸再也笑不出来。他立刻甩掉了仍在燃烧的那只长靴，有些狼狈地匆匆展开翅膀浮到空中。似乎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重拾尊严，他张开双臂，表情略显扭曲地喊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特有的东西，代表着你们一生只能仰视我们的存在！”

     “谁管你啊！怎么，没有别的招数只能显摆两只小翅膀了？别引我发笑了。”八田一点也不客气地回讽道。

     话音未落，狄克那双翅膀上独特的细羽霎时间如同雨点密密麻麻地直刺下来。忌惮着他的能力，八田不敢大意地召动火焰层层包裹住身体来抵御。落下的终究是羽毛化作的利刃，被火舌轻轻一卷便化成了灰烬。

     “……我承认是我小看你了，小老鼠。刚才是我的轻敌，但是你真的以为能凭一己之力与天使对抗吗？现在的你连我的一根头发也碰不了了吧。”

     “嘿，是吗？”列车长嗤笑了声，捧着一簇火焰的右手举到高处，“你要是不跑上面去我才头疼呢，现在正好。给我下来！”

     风是火势最好的助力，得益于那位使用风的天使搭档，八田已经可以凭感觉判断出风的走向，熊熊燃起的赤焰疾速呈螺旋状冲上天空，热浪把上方的人轰了个正着，掀飞出去的人失去了平衡翻滚着坠落地面，废了一番功夫才在低空稳住身子，摇摇晃晃地用仍穿着靴子的脚落地。

     这家伙……不可能！虽然勉强算是同为天使级，区区列车长居然能压制拥有翅膀的正式天使，这实在太荒唐了！

     眼看着火焰龙卷要把他吞没，狄克咬牙切齿地盯着八田，朝他的身后使了个眼色。随着一声响亮的枪鸣，八田感觉背部像是瞬间承受了巨重的一锤，五脏六腑几乎要震散掉，完全失去了行动力的身体直直地倒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没法再抬起来，但是意识非常清晰，让他产生了一种灵魂出窍的错觉。幸好头脑和五官依旧受他的支配，不然他大概不能看清那个双手握枪、面无表情的人。

     “你……一开始就骗我的吗……！”他边愠怒地质问着，边试着活动侧到一边的脑袋，发现无济于事。

     “是你说的吧？背叛搭档这种事不能做。所以，我会帮我的哥哥也是理所当然。”

     没想到这样性格迥然不同的两个人是亲近的兄弟。八田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失算，目光挪向走到近处的人，有些无力地问道：“手段真够下作啊，你就这么想坐火之座的位置吗？”

    “这个说法不全对，我可不是只想坐火之座的位置，而是无论现在是哪个位置空缺都一定会去争夺。”狄克站在他的身侧，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停顿了一下后又补上了一句。

    “没有人会轻易放过获得权力的机会。”

    “唔！咳咳……混账……”

     侧腹挨了一记狠踢，八田吃痛地蹙紧眉头干咳了几声。

    “住手吧！我们不是说好了只是借用一下力量。”在奥利弗的劝阻下，暴躁的天使总算放弃了对他的折磨。

     他不知道这对搭档想做些什么，但是如今看来他只能放任事情发展了。偏偏这种时候，有着强大羽翼的身影占据了他的思绪。

     猿比古的考核顺利吗？是不是已经找到玄烙石回到列车上了？要是发现我不在他会做什么？这两个人做的事情会对他有影响吗？

     啊啊真是的，现在是我有麻烦才对吧。竟然还有心思担心他……

     狄克的手平放在了他的额头上方，掌心写好的一串咒文渐渐发光。八田不甘地闭上了双眼，与之前背后的伤痛类似的可怕灼烧感犹如熔岩迸发般涌向全身。

     如果这种痛苦维持超过二十秒，他估计要被疼晕过去，然而三秒过后，痛感迅速地消退了。

     “怎么了？”奥利弗疑惑地看着停止了念咒的兄长。

     “不知道，有股强劲的力量把我的咒术给弹回来了……”狄克疑惑不解地合上手掌，转过头去问人，“看清楚玄烙石的方位了吗？”

     奥利弗点点头，指了下北部的山丘。目的达成，狄克正要站起身来，忽觉空气的流动加速得不太寻常，急忙往后退去，却是慢了一步，剧痛顷刻缠绕上他的整条右臂，他惨叫一声低头去看，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切口，血淋淋一片。

    “真可惜，差一点就可以把你手臂整个切下了。”空中传来了冷彻的叹息。

     猿比古！

     八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个偏僻的山谷可不好找，何况伏见本应在山脉的另一端寻找矿石。徐徐降落在他身边的天使长发飘然，拥有一双令人羡慕的宽大羽翼，细看有少数羽毛呈现淡淡的灰色，但丝毫不影响一眼望去整体的素白圣洁。而与这份神圣感相悖的，是那让人不寒而栗的浓厚杀意。

     “哥、哥哥……”

     狄克闻声回头，他的弟弟双腿已然冻成冰柱，武器也彻底地碎成了冰粒。两个被恐惧击垮的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敢在伏见的眼前轻举妄动。

     八田在伏见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逐渐恢复知觉的身体没有明显的伤口。正如奥利弗所说，他的能力不会给人造成创伤，但击中一次就够呛了。周围的降温明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连八田也耐不住地一阵哆嗦。

     “伤势怎样？”柔和的声线在沉重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碍事。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这个，你还带在身上。”伏见手心里的感应石亮得有些耀目，八田这才想起口袋里装着的另一半石子没还回去。

       咔啦！

      趁着两人谈话的空隙，狡猾的天使击碎了冻上半靴的薄冰，抢先一步起翼逃离，快速飞向玄烙石所在的方位，冷漠地丢下了被封住行动的弟弟。

     “劝你别挣扎了。啊当然，如果你想丢弃那双脚的话另当别论，毕竟你是一条忠诚的狗。”见奥利弗紧张地想要追赶上狼狈逃走的人，伏见哂笑道，“想必你做这种事之前已经做好觉悟了，那接下来......”

    “等等，猿比古。”身后的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绕到前面，两人身边刚凝结起来的冰霜迅速融化散去，“让我来。”

     八田在奥利弗的面前驻足，左手捏着右拳将指骨拗出了清脆的声响，双眼冒火地瞪视着同僚人畜无害的样子和恐慌至极的眼神，拳头挥出结结实实地锤在人半边脸上，把他整个人揍飞了出去。

     “这一拳是还你那一枪的。给我像条丧家犬一样快滚！”

     摔在地上的人捂着红肿的脸爬起来，立刻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去。这出闹剧总算是告一段落。

     “对了你的考核！石头找到了吗？”

      面对八田激动的询问，伏见顿了下，垂眸淡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快点！时间剩下不多了，让那个阴险的家伙先找到的话很不妙吧？”

     注意到伏见眼中的层层忧虑，八田低头看了看自己残破的制服和浑身上下的细小擦伤，抬起头来略尴尬地笑道：“放心吧，我好得很，完全没问题！”

      “现在不是说这种任性的话的时候，我们先一起回列车那边去。”伏见抓起他的手臂就要拉着他往回走。

      “猿比古。”

      八田喊住了又一次不自觉紧张过度的人，定定地望着他，“要是因为我你才输掉的话，那我这个搭档就很差劲了吧。所以你快点去做该做的事。”

      夹在他两指之间的橙色感应石亮起呼应的光芒。

     “搞定之后我们再会合，反正你可以找到我的吧？”

      看着八田轻松自在的笑脸，天使发出了极为无奈的感叹。

      ......真的是败给你了。

      “我很快回来。”

     洁白羽翼轻轻扇动破开了空气，直冲高空而去。

   

     自认为算好了一切，狄克却漏掉了一件可怕的事，增幅感应会吸引的不止是对此有所认识的竞争者，还有敌我不分的“吞噬者”。

     过去的探索记载，埃托斯地区在形成初期，玄烙石是遍地可见的特有矿物，并不像如今稀有。而造成这个现象的罪魁祸首，就是这种质感类似果冻的泡泡状黏稠物，此后被命名为“gula”，在拉丁文中意为七宗罪之一的“暴食”。

     根据风之座的研究报告，gula的物质构成与第四介质层有92.6%相似，因此判断其为从介质层上分离出来的游离物。但gula并非不可销毁，它的吞噬能力远远不如介质层，而且需要依靠吞噬能量体来维持活性，这也是它们大面积蚕食玄烙石的原因，现今山脉的表层基本已经看不见玄烙石的踪迹。

     显然，如此大批的吞噬者不是受零碎的玄烙石引诱，而是被释放出的强大感应力所吸引，可暴露了位置的矿石依旧难逃一劫。

     伏见追赶着狄克来到北部矿石隐藏地时，情况已经混乱一片。山体已经开了个大洞，大群的gula挤了进去，还有很多在外面浮动，想要争抢洞内矿物的天使们纷纷亮出了武器，一边清除这些暴食者，一边相互阻挠对方获取矿石，一时间打得不可开交。

     狄克也马上冲进了战场，伏见则怔在了空中。

     gula成群结队涌现的情景对于未曾见过的人来说确实是令人惊叹的。他不是第一次见，相反，他见过比这群gula体积要大上好几倍的巨型gula，在那场无法忘却的灾难之中。

     这个场景让他再次想起了一切崩塌的起点。在那之后他做出了最错误的决定，然后，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他的天使，他的信仰。

    【不要输。】

     脑海里浮现出那双挡在他面前的羽翼，羽翼的主人回过头来唇齿微启，读嘴形可以轻易知道他说了什么。

     经过一番挣扎，伏见重新锁起那段回忆，开始聚精会神地分析眼前的形势。

     gula本体的柔软度对一切攻击有天然的抵抗，彻底清除如此大片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与精力。gula吞噬矿石的速度和gula本身的体积以及矿石的大小有关，在自己绝对不受到它们攻击的条件下想要获得玄烙石，要通过消灭刚吞入一块矿石、仍未来得及消化的gula才有机会。

     而现状是，大多数gula只吞了极其小块的矿石，几乎短短几秒就分解完毕，即使稍微吞入了较大块的矿石，其他的天使也会很快发现且蜂拥而上，彼此争斗的时间也足够gula将矿石消化干净。

     这下有点棘手了。

     他不是好战的类型，加入混战只会让自己的行动变得绊手绊脚，最优的选择必然是在时间即将结束、所有天使都开始避免战斗时找寻机会捕捉一只体积小且食入了大块矿物的gula。

     这个方案过于理想化，却也最为适合他，毕竟考核以获取物品为标准，除了那个伤了八田的人以外，都没有攻击的必要。

     他谨慎地绕开了主战场，降落到山体的侧面，密切观察着矿洞的情况。gula扎堆的样子就像是一条蠕动半截身体的毛虫，让他不由泛起一阵恶心。

     这样糟糕的体验持续了许久，近一半的对手选择利用剩下的时间另寻矿物，剩下的也在瞻前顾后的争斗中开始疲乏，空中激烈的战斗渐渐平息。也恰在此时，两团移速很快的gula从洞口飘了出来，包裹在内部的玄烙石占据了它们大半的体积。

     所有人都还在茫然状态，银白色的身影已锁定目标一掠而过，振翅掀起的风暴令人难以招架，竞争者们被迫后退，落在后面睁大眼睛遥望着那个疾影。

     预判好目标的移动轨迹，伏见手中的冰箭已然拉满了弦，gula体内的矿石只分解了少量，成功击落的话就能得到手。远处突然发出破空的鸣响，他警觉地收手侧身闪避，看不见的东西擦过他的尾羽，散落的数根羽毛霎时化作扬尘。

     追赶在伏见身后的正是狄克，他故意跟在背后，利用视角优势边攻击前方的对手，边寻找机会夺取那只gula。保持着飞翔的速度，伏见的羽翼稍稍一扬，宛如碎钻的冰锥直刺而下，与狄克的腐蚀性羽毛碰撞消融。

     此时停下来与人继续对峙明显是下下策，即便矿石体积较大，消化也不会太久。哪怕拿到的玄烙石只是豆粒那么大，也比空手而归强太多，获得进一步考核的机会也会越大，因此谁都不会在最后的时刻退让分毫。两人在沙尘飞扬的高空交战数回，谁也没有机会对付逐渐往山谷飘去的gula，原本它体内肉眼可见的玄烙石也削去了大半。

     “决胜负了。我看干脆这回谁击中的话，东西就归谁。”

     眼看着猎物就要失去价值，狄克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手射杀，枪口追逐着gula的身影。

     “下三滥的枪法我可不敢恭维。”伏见不屑地嘲讽了句，长弓上的箭早已蓄势待发。

     自负的人一下子就被伏见的话激怒了，他瞟了眼下方的山路，突然阴沉沉地笑了起来。

     “哈哈……很可惜你注定会输给你看不起的人。谁叫你的弱点暴露得这么早呢？”

     伏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猛地一颤。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刚刚的地方附近，八田还在那个地方等着他，浑然不知敌人再次打起了他的主意。

     “是拼一把和我争到最后，还是放弃，你要怎么选择？十三号列车长也会很想知道吧？”

     狄克说完，笑着打了个响指，山脉各处立即出现了多个爆破法阵。这是他布置的杀手锏，本来是用于寻找隐藏较深的矿洞的，现在他想到了另一种用法。伴随着法阵启动的刺目光芒，轰鸣声此起彼伏，山体承受巨大的冲击开始四分五裂。

     伏见远远望见那抹红色的身影深陷于崩塌的碎石之中，大脑刹时一片空白。

      美咲！！！

 

     山脉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八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脚下已然踩空，敏捷的身手使他把握时机扳住了岩壁上一块凸出的石头，暂缓了身体的迅速下坠。膝盖不知何时磕到了硬石，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比起这个，他更怀疑手掌已经被利石割破了，灼心的痛感让他几乎要抓不住那根救命稻草。

     山体的摇晃仍有余韵，那块石头也有了松动的迹象，岩壁较为光滑，想找到几块借力的石头也十分困难。祈求神明是没有用的，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伸出左脚探索了几次，终于踩到了一块稍稳固的凹槽上，他勉强把身体往上支撑了一点，这才近距离地看清了自己紧抓着的那块石头长什么样子。

      这个是……！

      “列车长！”

     头顶一声清澈的呼喊，八田惊喜地想仰头回应，手却一使劲把那块石头给抠了下来，身体后仰着再次往深渊坠去。只是这次，他很快就被结实的双臂稳稳接住带到了空中，直接穿过了沙漠送回到列车所在的区域。

     另一位列车长躲在十一号列车的驾驶室探了下头，就再也不敢露面，两人也不打算挑起事端，径直登上了十三号列车。此时列车长的怀表上，提示结束时间将近的星点光晕汇聚了起来。

     “看来这回我连竞争的资格都拿不到了，下次再战吗……？”

     除了微微皱起的眉宇透露出一点遗憾，伏见表现得倒是坦然，对他来说没有比守着眼前的人更重要的事，天使之座可以找机会再去争取。

     列车长则有些反常，快要到出发的时点，却还没有着手准备启程，双手背在后面，嘴唇微张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

     “那个……猿比古，你回答我。你想成为天使长的目的和那个混蛋不一样吧？”他终于下定决心般地问出了口。

     “啧，别把我和那种人比较。权利什么的我可没兴趣。”居然被拿来和看不起的家伙比较，伏见憋屈地撇头咋了下舌。

     “嗯，我相信你。”八田释怀地笑着，拉过伏见的手把自己的拳头放了上去，“这个给你了。”

      拳头慢慢松开，一颗漆黑光滑的矿山落在了他的手心。

      “你什么时候……！”

    “刚刚在悬崖上无意间发现的，这东西也太烫手了……”

     之前太混乱而没有察觉，八田现在才意识到在悬崖时感受到的是烧灼的疼痛。触碰过玄烙石的手掌上红肿一片，有明显的烧伤痕迹。

     “……居然直接用手拿这种石头，你是笨蛋吗？！”

     “我也没办法吧？！我又没有戴那种手套。”

     明明口中说出的是怒意十足的责备，不由分说就抓住了人的手腕将其拉到眼前，可是仔细查看伤情时，伏见那双闪动的眼眸却饱含痛惜与自责。饶是他在八田面前表露过各种情绪，这样温柔又纠结的表情也是第一次，搞得八田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这点小伤别在意，你看，我本来耐热能力就比较强吧，换做是其他人的话说不定早就……等等你干啥？！”

     伏见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掌心，酥麻的感觉瞬间蹿到了心脏，勾起一阵心跳加速，他立即触电似的想要把手抽回来。

     “别动。我只会这种简单的治疗法，还是第一次用。”

     对方的话成功地让他的动作一滞，手臂僵硬地伸着，任凭天使边低声念诵着祝福语边在他的手心上方轻飘飘地画了个十字，像极了一位宣誓信仰的虔诚骑士。

     “抱歉……”八田不自然地躲开了对方仰起头的一督。

     “为什么突然道歉？”伏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回问。

    “因为那个……手很脏吧……！”实在想不出办法来掩饰自己莫名其妙的紧张感，他脑袋一热说了个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傻的理由。

     “……这算什么理由。”伏见轻笑了声，之后果不其然地吐槽了这点。

     你啊，别在意这点小事，给我快点察觉到吧。我对你……我们是……

     治愈的祈祷化成了铃兰花的形状在八田的手中静静绽放，最后散落成光点融了进去，痛楚似乎也随之沉淀，减轻到了不会难受的程度。

     “这种方法做不到让伤口完全治愈，只能暂时延缓伤势，回去还要好好地处理一下。”确认了祈祷已经生效，伏见松了口气地收回了手，转而拾起被他掷在了地上的玄烙石，“这个，给我真的可以吗？”

     “就当作是我给你添了麻烦的回礼好了。虽然感觉有点像作弊……但是先这样做的是那些家伙！我可一点也不想在那种垃圾手下做事。”八田鼓起腮帮子一副气不过的样子，举起小小的却很结实的拳头轻轻碰了下伏见的胸口，“所以你别让我失望啊。”

     伏见凝视着他最熟悉不过的脸庞，捏紧了那块宝贵的矿石，无言而坚定地点点头。

     美咲，我答应你，在你真正回来之前，我来替你守着这个天使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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