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leria✙潇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别再去找那种花？”

 

    两颗圆圆的琥珀石闪动了下，抬起写满疑惑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伏见，对方正倚墙呈放松状态而立。

 

   “有几个在意的地方没有弄明白，事情可能没有想的那么简单。何况大海捞针一样的搜索方式可能性太小，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

 

    伏见习惯性地扶了下镜框，略微低头扫视着自己亲手绘制的那张地图，手指摩挲着牛皮纸的边缘，仿佛在暗忖着什么。

 

   “但是我已经找到花苞了！下次说不定就能找到成熟的花了。”八田则有些激动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看来那朵孤独摇曳的“小火焰”再度燃起了他找到夕燐花粉的自信。

 

   “你……去过那个山洞了吗？”

 

    伏见忽地抬起头，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话语间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片刻，他站直了身子，往列车长的座位挪近了一小步。几乎同时，八田也迅速起身反方向走了一步，保持着两人原有的距离。

 

    他尽量地显得冷静，摆出一副观察窗外的样子努力回忆着洞穴里的情况：“去过了。那个地方好像曾经有人住在那里……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地方有花？”

 

    “某次任务偶然发现的，夕燐花一年有一次开花期，想着也许能碰碰运气所以标了上去。”

 

    “对了，石头上还写了有些字，内容……‘守护’什么的，我也不太记得了，你有看到吗？”

 

    “不，我到那里的时候并没有那种东西。”

 

    伏见也记不清这是第几回在他面前说谎了，表情平淡得没有破绽、谎言脱口而出的瞬间，他不禁暗叹起习惯的可怕。

 

    难得听见伏见果断的回答，八田小声地嘀咕了句“这样哦”，加重的违和感令他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头，待到车窗倒映出身后的人正踱步绕过中间碍事的椅子走近，他连忙一个夸张的侧步从窗户那边转到了门边，活像个受惊而蹦来蹦去的兔子，左手顺势搭在了驾驶室的门把上，似乎随时准备着逃到第二节车厢去。

    “……你到底在躲什么啊。”伏见又气又好笑地看向这个在固有空间里四处躲闪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抛出了问句。

 

    破绽太大被伏见瞬间揭穿的列车长小小地惊颤了下，背部不由地更加紧贴墙壁。

 

    “觉得我很可怕？”以免八田又突然逃跑，伏见这回没有轻易移动，隔着一段距离平静地凝视着他的搭档。

 

    “才、才不是害怕！这都要怪你这家伙做些乱七八糟的事……！”

 

    八田慌乱地一把摘下帽子遮住对方视线可及的半边脸颊。只要一看到伏见的脸，被强吻的画面就不受控制地在脑内自动循环播放，绯红与热量瞬间窜上耳根，他现在巴不得要把这段记忆从脑袋里轰出去。

 

    几乎秒懂了八田的举动，伏见转好的心情取代了方才的纳闷，他的列车长笨拙得可爱的行为总能轻而易举地勾起他调侃的兴致：“说起来，今天列车长不问我要车票吗？”

 

    “车票”的意味在那次之后就变了，这两个字就像响鼓在耳边猛击一样让八田整个人僵住，捏着帽檐的手指不安地骤然收紧，然后他瞧见伏见的鞋尖朝着他的方向，抬脚踏前了一步。

 

    “！！你别过来！混蛋天使！”八田惊叫着身体一秒内做出了激烈反应，原本捏在手里的帽子被他甩飞了出去，像个转盘一样在空中打着旋，直直地砸在了伏见身后的窗框上，落下时被人用掌心稳稳托住。

 

    “……算了，不闹了。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做，安心吧。”内心警示着自己要克制，伏见很快敛起了笑容，把帽子抛回八田手里，一手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何况这个位置不能少了你。”

    仪表显示还有一小段距离他们将抵达目的地，两人继续争辩的念头霎时削减了不少。八田重新扣好了帽子，回到他专属的座位上，伏见则继续待在靠窗的地方，透过窗子能看见另一辆列车正在平行的轨道上行驶。

    良久，八田背对着他再度开口，这回的话题直击靶心。

    “……你真的有把握吗？”

    “嗯？” 

    伏见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用轻飘飘的反问语气表现得好似没听懂对方的话。

    由于火之座天使长的殒落，这个重要的缺位急需填补。他们此行的目的，正是要获得火之座天使长的竞选资格。

    这次的竞选题目按照规矩依然是由审判者海之座提出：限定时间内到下层区域搜集珍稀矿物——玄烙石，质量最佳的五位才会收到邀请到海之座的管辖区进行下一轮考验。

     参选者多达十五人，现在都聚在同样驶往采集地的十一号列车上，而十三号列车被选为备用列车一同前往。作为参选者之一的伏见自愿坐到了备用席，原因自不必说。

 

    “竞选天使长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的伤还没有全好吧？”

 

    即便伏见看上去已经痊愈，染血羽毛漫天飘落的一幕仿佛在八田的记忆中打上了炽烫的烙印，稍稍回想就牵动伤口，那时的忧虑和恐惧又逐渐从沉寂的水底浮起。

 

    “你认为我不行吗？”伏见眼帘微合试探着问，眸中不明的情绪更深了几分。

 

    “不，你的话一定可以。”

 

    八田却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事实上纵观整个管理阶级，没有人比他更认同伏见的实力。他紧接着回身用手指比了个手枪姿势，“枪口”正对着他的搭档，神情如他白昼工作时那般认真，不过下一句并不是要赶他下车。

 

    “但是别再乱来啊，我可不想再扛个半残的家伙回去。”

 

    伏见微微一怔，双眼凝滞在这个无论何时都将信赖尽数交付于他的男孩身上，少顷无奈地轻笑出声。

 

    “这种担忧太多余了。我和笨蛋列车长可不一样。”

 

 

    作为最早被列入调查对象的区域之一，埃托斯山脉的地理状况基本上成了一门必修课，每位接触下层地带的人都熟知此地。

 

    寸草不生的漆黑岩壁呈弯月形绵延，包围起大片白茫茫的荒漠，整个区域黑白分明，景色独特。这里没有阳光，沙子却是刺眼的白，不难判断这种颗粒状物体本身就是光源。

 

    大部分矿物自然凝结于岩壁之上，玄烙石也是其中之一，但这种石头凝结成块的体积很小，短时间要找到除非观察力极强，否则就纯粹是碰运气罢了。

 

    每回获得参加正式考验资格的人不超四个，这次的题目显然也有此意。

 

    双脚踏上软沙，半个靴子顷刻陷入厚厚的沙堆中。伏见不紧不慢地戴上由特殊蚕丝制成、专用于采集玄烙石的薄手套，回头望了眼遥远的铁轨，这才往岩山方向赶去，此时大多数竞争对手早已抵达，开始了艰难的寻觅。

 

    列车所在的区间设置了坚固的结界，身处结局之内不会直接受到袭击，两位列车长只需原地等候乘客们平安归来，任务就完成了。在这之后还会得到来自海之座的奖赏，为了答谢他们协助考核的进行。

 

    目送最后一位参选者悠悠地到山脉那边去了，八田总算可以从列车上下来喘口气，虽说荒漠的空气绝对和清新沾不上边，也比憋在沉闷的箱子里要好些。结界的范围不算宽广，倒也足够在周围走走活动一下。

 

    泛着柔和白光的细沙踩上去触感和上面世界的无异，可惜的是这个地方放眼望去只有一片飞扬的洁白沙幕，不存在任何生灵，而真正的沙漠是有各种生物的。

 

    能到下层来的列车白天全部都是短途运作，而其他的Paradise列车通常都会运用天使们合力制造的传送轨道到非常遥远的地方去，据说除了搭乘旅客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是希望能探察并恢复灾难后破坏的土地。

 

    这些“幸运”的列车中，有不少到过特别的地方，沙漠只是其中之一。曾经有个列车长回来后逢人就说“沙漠那种鬼地方居然还有猫！”，不知是他描述得太过生动还是这个事实确实令人有些吃惊，八田居然还记得他说的猫是叫沙丘猫。

 

    这种小东西是怎样在变异的环境里生存下来的，又会不会长着翅膀呢？这些他没听说，但他感觉伏见会知道得更详细。就像他会一脸漠然却认真十足地解说药草的特征和用途一样，只要八田问他这方面的事情，那一定会得到他教科书般的回答，即使本人可能也从未亲眼见过。

 

    本来不过是随便想点东西缓解一下有些紧张的心情，思绪飘远又落回到那个人的身上，八田突然一个激灵用力晃了下脑袋，“等他回来时问一下”这种想法也太危险了，他可不知道伏见会不会再做些出格的举动。

 

    如果不是安全栓拉开的声音过于突兀，八田兴许还得溺于纠结之中好一段时间，也的确因为如此才未能察觉到靠近身后的人，顺着响声回头，黑洞洞的枪口正冰冷地指着自己，大脑嗡地一下子清空了所有胡思乱想，余下震惊与迷惑交错。

 

    “搞什么啊……！”

 

    八田也不知道自己正以一种怎样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人，但这位性子向来自卑怯懦的十一号列车长与他对视的瞬间露出了微微动摇的表情。

 

    “抱歉，八咫鸦。拜托帮我个忙。”

 

    单手握枪的他把另一只手也搭上了枪柄，使得举枪的动作颤抖得没那么明显。

 

    “十三号列车的列车长是个会用火的来着？也许能有点用处，你一会负责把他给带过来。”

 

    他那参与了这次竞争的哥哥是这样吩咐他的，为了保证在十五人中脱颖而出，需要一些手段。

 

    “这不像是拜托我帮忙的样子吧。”激烈的情绪沉淀后转化成了绝对的冷静，八田低眸扫了眼枪身，锐利的目光迅速转回他身上，示意他的方式并不友好。

 

    “客套话而已。这把枪虽然不会取人性命但是也会造成伤害的，只要你按着我说的做就可以安然无恙。”

 

    八田对于其他列车长分别有什么能力了解甚少，无法判断这样的能力是否真的存在，但听上去这位拼命深呼吸壮胆的列车长没有说谎，要是这样无缘无故受伤也太不值了。难以想象自己会被平时看上去最人畜无害的同僚威胁，他投降似的低叹出声。

 

    “嘁……说说看，你要我做什么。”

 

    也许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对方哑然了一阵，似乎在思考着如何说明。即使八田表现出一丝屈服的态度，他依然警惕地紧绷着神经，完全没有放下武器好好商量的意思。

 

    沉思了会，他的口中传出了底气不足似的低声细语。

 

    “那个人说……玄烙石是拥有火属性内核的一种矿石，也就是说，火属性天使之间的感应也可以找到它的存在，所以……”

 

   “你……是想帮谁作弊吗？！”

 

    一提到玄烙石，八田立即反应了过来，有人想利用参选者以外的人走捷径。

 

    “不、不对！这是战略！规则上只是要我们获得玄烙石，只凭时间和物品大小判断胜负，其中用什么手段没有详细规定……是这样没错……”方才还被八田的一句话呛得呆住的人突然激动地摇摇头，枪口骤然举高至瞄准眉心的位置，尖声辩驳道，“时间有限，你到底帮不帮我们？”

 

    根本做不到。因为这种能力无法运用自如。

 

    八田心想着却没有说出口，之前的感应是伏见教他的，而且那是一个有活体的人，还曾经是强大的天使长，能感受到他的存在纯属偶然，现在要他感应一块没有见过的小石头简直是强人所难。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可以利用能力帮他们找到，亦相当于背叛了他的搭档，背叛了同为参选者的猿比古。

 

    “背叛搭档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你要开枪的话就动手吧。但是相对的，我也会全力反击，不会留手哦。”

 

    没有留给对方回应的时间，八田炽热而决然的目光注视着手枪的主人，身侧一瞬间亮起的点点火苗旋即绽放出一团团赤焰将对手一同包裹在圈子中，火焰犹如一个个好奇心旺盛的精灵于二人之间四处窜动。

 

    “是吗……”

    令八田愕然的是，十一号列车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火光映亮的脸上两行眼泪格外清晰。他松开了左边袖口的纽扣，微颤着把袖子卷到上肘处，露出那一圈像咒文一样的紫黑色印记。

    “要是不能完成吩咐的事情的话，这个死亡印记就会触发……所以求你了！我不想死……”

 

 

    果然是专为火之座设置的考验啊。

 

    特意沿着岩壁飞行搜索了近一个小时，仍然半点收获都没有，伏见不禁感叹。

 

    火之座原本是专为探索下层领域而设计的，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只能由火属性的天使胜任，但过往通过所有考验坐上这个位置的偏偏都是拥有火焰力量的天使，这也跟选拔者更看重战斗力有关。久而久之这个阶职也就有了“火之座”之名，每回的考验也有意无意地侧重火属性天使。

 

    即便如此，伏见倒也不认为火属性的参选者在这次考验中会更有利，玄烙石拥有火属内核是事实，同属感应理论上行得通，可惜实际操作起来却成功率极低。原因也很简单，类似于在嘈杂的环境中想要听清一根针掉落地面的声响，难度可想而知。换句话说，能精准找出矿物位置的人，力量已经远在其他天使之上。

 

    无论如何，这次的机会绝对不能就这样拱手让人。守护属于那位天使的火之座，是他独自立下的誓言。

 

    问题就在于究竟要怎样找到那些在岩石夹缝中形成的小矿石，缺少对火焰的感应力几乎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除了碰运气。

 

    运气？

 

    他苦笑着在心底嘲弄自己这种天真的念头，他运气可一向算不上好。不如说，在别人觉得他运气好的时候，在他的衡量标准里不过是某些条件达成后产生的必然结果。

 

    与八田美咲相遇这件事，是他唯一认同的幸运。但是，他的幸运也许给美咲带来了不幸。

 

    这种想法不知何时开始萌生，至今依旧扎根心底，他无数次地思考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自我厌恶的情绪就像墨溶于水般快速扩散渗透。

 

    山岩上微弱的红色光点稍瞬即逝，由于处于低空俯瞰视角，光点闪现在黑乎乎的山体上也极为显眼，伏见自然也立即留意到了这一异象，脑海里瞬间浮现的猜测无疑就是玄烙石的同属感应现象，何况这座山上目前也只有这种矿物拥有内核。

 

    然而，这也太不寻常了。就算有人能做到感应玄烙石的存在，那也没办法让其他人看到才对。

 

    缓缓落于一处较为平坦的岩石上，一向谨慎的他细细暗忖着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然后他猛然想起了一个被忽略了的方法。

 

    使用能力将火属性天使的感应力量强行增幅的话，可以进行大范围的搜索。只是，因为违背教会的信条，这个方法早就被列入了黑名单，这也是为什么花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那位失踪的天使长。

 

    为了通过考验确实什么手段都可能使出来，可是谁会愿意配合这种不仅无法伤敌还自损八百的方法？

 

    一阵不好的预感袭了上来，心脏宛若被勒紧似的骤停紧接着疯狂地挣扎跳动。伏见捏紧了从口袋中取出的不规则小物件，掌心在眼前缓缓摊开。

 

    那一半感应石已然从沉眠中觉醒，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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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就十一月了！！跑回来更一发证明一下我没有坑m(_ _)m